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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菲特的淘金人生:择时择机,顺应时代(下)
阅读 1501发布日期 2021-08-26


三、回看太阳谷演讲


现在让我们回到1998年,看一看当年发生了什么。


首先澄清一点,巴菲特的整体投资框架并没有过时。1998年之后,伯克希尔的股价仍然上涨了大约3.4倍。


换句话说,巴菲特今天的财富,超过3/4都是在1998年之后才赚到的。他仍然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投资大师之一。


我们只是想讨论,为什么在1998年之后,美股又经历了20多年长牛,而伯克希尔的股票自带1.5倍杠杆却仍然不能跑赢市场?也许部分巴菲特的粉丝会觉得,这个问题近乎明知故问。


因为巴菲特坚持低配科技股,所以错过了21世纪美股市场上的最大机遇。


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。可是为什么巴菲特坚持低配科技股?他自己的解释是“看不懂”。


可是如果真的只是看不懂,那么对于美股市场第一大权重板块,他完全可以采取“标配”。他曾经多次建议散户买入指数基金。


他如果真觉得看不懂市场,那么只要1.5倍杠杆买入指数基金,他的“伯克希尔号”超级跑车照样可以跑个一骑绝尘。


所以很明显,他不是“看不懂”,而是“看得懂”。他有明确的观点,那就是不看好科技股,所以才低配。


股神本人的谦虚和隐晦,使得我们很难窥见他的真实内心。而仅有的一次机会,可能还得从20年前说起……


伯克希尔作为一家横跨多个行业的综合性巨型资本集团,它的股价走势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与标普500指数保持同向波动。


但是1998—2002年间,两者之间出现了一次罕见的背离。


1998—1999年,标普500指数上涨而伯克希尔的股价下跌。


2000—2002年,标普500指数下跌而伯克希尔的股价上涨。挖完一个大坑之后,两者的比值回到原点,并且一直保持到今天。


1999年夏天,巴菲特发表了著名的太阳谷演讲,明确了他对股市,尤其是对科技股的看空态度。据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公开看空股市。


随后纳斯达克指数加速上涨,而伯克希尔股票则遭遇巨量抛售,股价在10个多月里几乎腰斩,以致巴菲特史无前例地在1999年致股东的信中致歉:“在资产配置这门课上,今年我的考试成绩是D。”


2000年2月,纳斯达克指数崩盘。


2001年,“9·11”事件发生。截至2002年9月,纳斯达克100指数下跌超过80%。而在标普500见顶回落的同时,伯克希尔的股价却从底部稳步回升了。


许多人因此宣布巴菲特在这次史诗级交锋中获得胜利。


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他们可能没有注意到另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正在发生,即美联储把基准利率从6.5%一路降至1%,甚至打破了大萧条时期的最低纪录。


在1999年的太阳谷演讲中,巴菲特给自己的看空结论做了三条风险提示。也就是说,如果发生了以下三件事,则他的看空逻辑不再成立。


第一件事,美国GDP加速增长。


我想,作为一名爱国者,巴菲特如果一定要认错,他肯定最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认错。可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。


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,美国的GDP增速就一直在下行,从两位数下降到6%左右,然后再下降到4%。


请注意,我们这里说的是名义GDP增速,而不是通常经济学家关注的实际GDP增速,名义GDP增速通常会高于实际GDP增速。


因为经济学家关注的是效率提升,所以要剔除物价因素。而我们关注公司财务的时候,1美元就是1美元,用不着剔除物价因素。


第二件事,企业盈利占GDP比重明显上升。


这个视角很有意思。因为一个经济体的总产出不外乎三个分配方向:劳动、政府和资本。如果前两家拿的少了,资本拿的份额自然就多了。


站在1999年的时点上看,当时美国企业税后利润占GDP的比重大约是5.6%。此前30多年,此比例最高只短暂突破过8%。


所以,巴菲特有理由认为这个比例不会大幅上升。然而这种状况确实发生了。


21世纪的前19年,美国企业税后利润占GDP的比重平均值为8.7%,超过历史最高值,比1999年的5.6%上升了一半多。


这使得美国企业在GDP总盘子增速不快的情况下,维持了较快的利润增速。


在资本多拿的3.1个百分点里,大约有1.7个百分点是从政府那里拿来的,另外1.4个百分点是从劳动那里拿来的。


也就是说,企业同时侵蚀了政府和劳动的份额,其中政府让利更多一些。


可是与此同时,美国政府的开支却明显扩大了。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?发行国债呗。那政府如何负担大量发行国债的利息?这就要说到第三件事情了。


第三件事,利率大幅下降并且长期维持在历史低位。


对巴菲特来说,这件事情可能是最与他的人生经验相抵触、最难以接受的,但这件事情确实发生了。


2003年,美联储将基准利率下调到1%,而此时代表华尔街长期观点的十年期国债利率还在4.1%左右。


再经过2008年大衰退,美联储将基准利率下调到0.25%,十年期国债利率下降到2%左右。


在最近的新冠肺炎疫情中,当美国基准利率再次回到0.25%时,十年期国债利率已经下降到0.6%左右。


事实上,在过去数十年间,美联储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,那就是遇到危机就降息:在应对储贷危机、科网泡沫和次贷危机时,它会降息;在应对“9·11”事件和新冠肺炎疫情时,它也会降息。


等危机稳定之后,它会试图再把利率加回去。可是每次重新加息的尝试,都会引发更大的危机,于是它就只能把利率降得更低。


降低利率可以推高资产价格,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。但凡手上有股票、有债券、有房子的,一降息,资产都增值了,似乎应该皆大欢喜。


可是实际上呢?企业的经营效率并没有改进,技术水平并没有提高,债券的票息并没有增加,房子的舒适度并没有改善。除了价格,其实什么都没有变。


巴菲特的好友霍华德·马克斯曾经说过,资本主义没有破产,就像天主教没有地狱。


100多年前,约瑟夫·熊彼特就在名著《经济发展理论》中提出了“创造性破坏”的概念。熊彼特认为,衰退是必然的,也是必要的。


在衰退中淘汰弱者,是推动革新创造、重新迎来繁荣的必经之路。


从更加技术性的层面来讲,世界上最早的中央银行是英格兰银行,最早的央行操作规范——白芝浩原则,也诞生于英国。


所谓白芝浩原则,核心逻辑跟我们中国的一句老话很像,叫“救急不救穷”。


也就是说,由金融市场恐慌导致的非理性下跌是需要救市的,但由基本面恶化导致的正常下跌则是不应该救市的。


白芝浩原则的核心思想是维护市场的判断能力,不要轻易假设政府比市场聪明。


确实,金融市场经常会因短期情绪做出超额调整。但是至少在美国,无论是比硬件条件还是比人才储备,华尔街对长期经济前景的判断能力,都没有理由弱于美联储。


所以美联储那些存续期长达数月、数季度甚至数年的救市工具,无疑都是违背白芝浩原则的。


其实很多时候,华尔街非但不恐慌,反而非常冷静地跟美联储在货币政策上讨价还价。那就是彻底的道德风险了。


在2008年大衰退之后,美国的政治、经济、学术各界曾经进行过普遍的反思。


如果2001年格林斯潘领导的美联储没有戏剧性地大幅降息,或者至少把基准利率保持在2%的通胀水平之上,那么按照常识推断,大概会有以下结果:


① 美国股市的估值水平会比实际情况更低,指数跌幅更大,更多弱小的企业倒闭;美国的GDP增速会更低,失业率会更高;


② 但是与此同时,美国的房价泡沫很可能可以避免,次贷泡沫不会产生,外贸和财政双赤字将会缩小,金融系统更加稳健,2008年大衰退也很可能不会出现;贫富差距将会缩小,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也会更加平稳。


如果换一种选择,人民是否会感到更加幸福呢?


也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,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不应该以经济体的短期盈缩为目标,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尽可能地推动技术进步。


那么如果没有超低利率,没有资产泡沫,美国的科技进步是否会减缓?


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。风险投资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的硅谷,那时的基准利率高达20%。


美国科技的繁荣,更多地取决于学术、科技、市场规模和语言等条件。


很难想象,如果基准利率高于2%,脸书公司就不会出现,或者出现在日本。


当然,风险投资人肯定会更谨慎一些,许多垃圾项目大概是拿不到投资了。


俗话说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培育科技进步需要解决很多问题,其中能够靠砸钱来解决的只是一小部分。


事实上,过分的资产泡沫有可能分散创业者和技术人员的注意力,使他们心猿意马、心有旁骛,甚至拖累科技进步。


有些公司本来干得挺好,上市暴富之后,竟沉迷于资本运作,玩弄财技,反而荒废了主业。这样的例子太多了。


较高的利率肯定会加重美国政府的国债利息负担。不过在巴菲特看来,这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。支持国家财政,纳税光荣,何必玩什么花招呢?


在2008年大衰退中,他就曾多次公开喊话:别借那么多债务了,给我加税!


几乎所有20世纪90年代在美国销售的街机游戏,都会在开机画面上显示一行来自FBI(联邦调查局)的禁毒标语:Winners don’t use drugs,意思是胜者不靠毒品。


这句话同样适合用来形容巴菲特:不要央行放水,不要政府让利,只要物竞天择,笃信美国必胜。这才是股神精神的硬核。


我们可以设想,在2001年纳斯达克指数崩盘之后,假如没有超强力度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勉力扶持,那么巴菲特在21世纪继续跑赢指数就是大概率事件。


只可惜“东风不与周郎便”,历史是没有办法假设的。


当然,巴菲特还是那个打着思想钢印的巴菲特,他对美国的热爱大概是不会变的,但是如果他对美股第一大板块喜欢不起来,那么他对美股的热爱肯定也回不到当年的程度。


21世纪的美国,真的让他有点儿不太适应。


四、偶像之于你我


关于巴菲特与时代的互动,前面已经讲了很多了。最后我想谈一谈我们对待偶像的态度。


我知道,巴菲特是许多投资者的偶像。我见过有些投资者能够把巴菲特的语录逐字逐句地背诵出来。


我还知道有些投资者全面模仿巴菲特的生活习惯,甚至只吃他喜欢的食物,只喝他喜欢的饮料。


那种虔诚的态度,简直就像初中生追逐娱乐明星一样。散户如此,机构投资者也不遑多让。


2008年,巴菲特在香港股市买入比亚迪。2011年比亚迪登陆A股。


许多基金经理都表示,无论如何都要持有一些A股比亚迪,有些甚至还提出一定要重仓,似乎不如此,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巴菲特信徒,进而也就算不上价值投资者。


模仿强者可能是人类的天性。英语里有一句谚语:模仿是最真诚的恭维。这句话在许多领域都适用,证券投资也一样。


华尔街也有一句行话“打不过它,就加入它”,同样也是顺应潮流,跟着趋势走的意思。


事实上,对中国投资者来说,如果你从30年前,哪怕20年前开始模仿巴菲特的择时和选股原则,那么到今天一定已经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了。


可是模仿者最危险的时候是什么呢?就是潮流趋势已经悄悄起了变化,而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。


巴菲特的老师格雷厄姆活跃在20世纪20年代以前,他非常擅长以远远低于净资产的价格买入优质龙头企业。


这个买入标准放到今天来看也没有什么问题,可是在纸币时代,通货膨胀的存在使得市场几乎不可能给你这样的机会。


巴菲特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惯例是差不多以8-12倍市盈率买入业绩可持续增长的公司。这个标准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,唯一的问题是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

如果暂时没有,你可以等待。可是如果一直没有呢?


20世纪80年代,无风险利率接近两位数,谁都不用急着哄抬股价。可是现在全球零利率,你愿意等到低点再买,人家不愿意等怎么办?


对于这种时代主题的变迁,我觉得投资者没有什么可抱怨的。


在实体经济中,技术、产品、管理等方面的创新都是可以带来超额回报的。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任何创新总会被消化、超越、颠覆,没有谁能够躺在“功劳簿”上吃一辈子。


假使有这种人,那么他就成了社会资源的净消耗者,那就肯定会在下一次变革时被清理掉。


从宏观视角来看,无论哪个行业,垄断总是偶然的,竞争才是必然的;创新总是偶然的,平庸才是必然的;赚钱总是偶然的,不赚钱才是必然的。


而我们普通二级市场投资者所处的正是一种典型的完全竞争的局面。


所以我建议投资者也要摆正心态:要想有效地获取超额收益,仅凭某一粉丝的标签和虔诚是肯定不行的,必须得用自己的智力劳动来争取。


怎么争取呢?那就要研究社会、经济问题,通过在市场中“用脚投票”来发出正确的信号。


这就是我们投资者的本职工作,也是我们得以存在并要求获得社会分配的根本理由。


巴菲特自己曾经说过,人不能看着后视镜开车。任何基金销售材料里也都会提示:历史业绩不代表未来。


巴菲特成功了几十年,这确实是奇迹,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投资方式就能够一成不变地永远成功下去。


当然,对巴菲特本人来说,他的历史地位已经确定了,更何况他已经年过九旬,人生走到了晚年。


所以对他来说,完全没有必要抛弃过去几十年的经验,想方设法开发一套新的投资原则,去追求人生最后几年的收益最大化。


不过我相信,绝大多数读者的年纪都没有那么大,我们还有很长的岁月要在未来的时代中度过,所以我们有必要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。


假如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向“股神”致敬,那就像他一样,更好地顺应自己所处的时代吧。